生产队安排给我和阿牛的是一套相连的房子,也有两间:外屋是灶间,里屋是睡房。泥砖砌就的墙,屋顶上疏疏落落的遮盖了一层瓦片。这里的房屋都很低矮,我身高还不足一米六,可站在原地不需踮脚,一举手就能摸到屋顶的瓦缘。 我们住进村的时候恰逢连天雪雨,时下时停。一个晚上,雨下大了,雨水就顺着瓦片的缝隙漏进屋里,水势大的位置简直像茶壶在注水。我和阿牛惊醒了,只好爬起来把床铺左移右移,屋里到处漏水,很少有不漏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两铺床都能避开漏雨的位置。看看无计可施,干脆拆去一铺床,只留下一铺,移到漏处最少的地方,两人挤到同一铺床上。我们生怕连这块“乐土”都保不住,于是把我们出发时打背包外层的塑料布展开盖在被子面上以防再被漏雨打湿。我冷丁问阿牛:“这像不像尼龙薄膜育秧呀?”阿牛只是嘿嘿地苦笑着,笑得像哭,竟没有说出话来。我们横下心钻进被窝,倒头睡了。天亮后,同村的人们知道了,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的“三同户”金叔和阿发父子俩是村里公认的能人,他们说了句:“哦,漏水吗?”就爬上我们的屋顶动手拆移瓦片。原来我们这里屋顶的瓦片只是“多米诺骨牌”式的迭排在屋掾木条上,并没有用砂浆固定,一块一块可以很方便地随意移动。金叔父子十分熟练地把瓦片尽可能集中移靠到我们卧室的中央,以便有足够的瓦片完全遮盖着我们床铺的位置。这样,我们的床铺还有房之间的位置就不再漏雨了,至于靠外面的地方,那就只好听其自然啦。之后,金叔父子经常来查看我们房间里床铺和床铺周围,确认再没有漏水的地方了,就满意地说:“好了。再漏水还叫我们过来再移一移罢。——是这样的啦。唉,以后有了钱,再在屋顶加些瓦片就好啦。”原来村里农户家家都一样,他们告别茅草屋顶才三几年,有瓦房顶已然是一大进步,不用住茅寮已经很不错了。由于缺钱,房顶瓦片的数量只是勉强够用,一般是没有盈余的,遇到损坏也只能等有条件时再补充。一时补不上,就只能“十个瓶子九个盖”,左右上下移动瓦片优先遮盖着最需要遮盖的地方。我们算是明白了就里,也掌握了这个穷办法。以后下雨天房间里漏水,我们自己也会“依葫芦画瓢”爬上屋顶去“迭积木”了。 插队第二年我回广州探家的时候,曾经和妹妹一起到郊区的“干校”看望父亲。妹妹指着沿途的农家房子,让我比较我插队的住房。在妹妹看来,这已经是很差的房子了,但她怎么会明白,她所见的毕竟还是广州市郊区的砖瓦房,而且房顶明显是用水泥砂浆固定了的,比起粤北山区的泥砖积木瓦房,这虽算不上高楼大厦,却也几乎可以称之为豪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