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抱母親
母親病了,住進醫院,我們兄弟姊妹輪流去看護她。輪到我看護母親那 一天,護士進來換床單,叫母親起來。媽媽病得不輕,轉身下床很吃力,我 趕緊說:“媽,你別動,我來抱您!” 我左手攬住母親的脖子,右手攬住母親的腿彎,使勁一抱,沒想到母親 輕輕的,我用力過猛,差點兒仰面摔倒。 護士姑娘在後面托了我一把,責怪說:“你使那麼大的勁幹什麼?”我 說:“我沒想到我媽這麼輕。”護士問:“你以為她有多重?”我說:“我 以為有一百多斤呢。”護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媽這麼矮小,別說病成 這樣,就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我猜她也到不了九十斤。”母親笑說:“你真 有眼力,我這一生,最重的時候只有八十九斤。” 母親竟然這麼輕,我心裡很難過。護士姑娘卻取笑我:“虧你和媽媽生 活了幾十年,眼力這麼差。”我說:“如果你跟我媽生活幾十年,你也會看 不準的。”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總是手裡拉著我,背上背著妹妹,肩上再挑一百多 斤重的擔子,翻山越嶺,這樣年復一年,直到我們長大。我們長大後,可以 幹活了,但每逢有重擔,母親總讓我們放下,她自己來挑。我一直以為母親 力大無窮,沒想到她是用八十多斤的身體,去承受那麼重的負荷! 我望著母親瘦小的臉,愧疚地說:“媽,我對不住您啊!” 護士姑娘也動情地說:“大媽,您真了不起!” 媽媽笑一笑說:“提那些事幹什麼?哪個母親不是這樣過來的?” 護士把舊床單拿走,鋪上新床單,又很細心地把邊邊角角拉平,然後回 頭吩咐我:“把大媽放回床上去吧,輕一點呀。” 我突發奇想:“媽,您把我從小抱到大,我還沒有好好抱過您一回呢, 讓我抱著您入睡吧。”母親說:“快把我放下,別讓人笑話!”護士幫著我 說:“大媽,您就讓他抱一回吧。”媽媽這才沒有作聲。 我坐在床沿上,把媽媽抱在懷裡,就像小時候她抱我那樣。為了讓媽容 易入睡,我輕輕地將她搖動。護士姑娘不忍離去,坐在椅子上看我抱母親。 母親終於合上了眼睛。我以為她睡著了,準備把她放到床上去,可是,我忽 然看見,有兩行淚,從母親的眼裡流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