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在文化公园

69届新生

2012-12-23 11:01 上传

下载附件 (125.4 KB)

　旧时广州文化公园一景———讲古仔 施用和 摄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在文化公园工作，我可以凭“家属证”免费入园，有段时间还在园内的职工饭堂搭食，把同学和街坊小伙伴都羡慕死了。在那连收音机都未普及的年代，文化公园以其闻名遐迩的“飞机、风车、木马”游乐场三大件，老广州至今不忘的中心台、水产馆、棋坛、说书台，每年的菊展、灯会、象棋赛以及那十二个展览馆、音乐厅、小剧院、少年宫、露天电影小剧场、溜冰场、篮球场、茶座等齐全的设施，展示其在文化教育娱乐方面的多层次多功能而无愧于她的冠名，我等顽童在玩耍之中也受益匪浅，现从记忆中试掏几块小玉，供大家把玩品味。

　　卫生馆
　　展览馆平均分布园内，编了馆号1至12号，但展览名称则依陈列内容而定，唯有紧挨中心台东面的“卫生馆”和斜对面的“水产馆”不曾易名。我去水产馆的次数多到可以做讲解员了，卫生馆却长期没法看完，原因很简单，展览馆的最后部分是关于人的生理卫生内容，小孩免进。那时正处于性朦胧的我，却偏偏想钻进去，可是走到那个展览部分就有人把你赶走，连展览馆的出口都有人把守。有一次中午，终于让我乘午饭稍松之机钻进去了。唓！看来看去不就是有几个人体剖截面的石膏模型，涂了彩色，介绍生育避孕的原理而已，还不如我看书丰富哩！后来，我把这事告诉老妻，她装模作样地吓我：“哦……你死啦！原来你从细就喺个嘛甩佬（按：猥琐）嚟嘎？”千口莫辩哟！唉，那时的我们怎料到社会进步神速，会变到现在对性是这样开放的呢？

　　歪理
　　有一次父亲小声告诉我：上个月美蒋特务想炸中心台，慑于人多，把定时炸弹丢弃在水产馆外面的花丛，但没爆炸。吓得我呆了半天，到了水产馆就绕路走。一晚，我与小街坊在中心台看节目，尿急，径直跑到最近的灌木丛旁就射，突然一阵强烈刺激自动收掣，环顾四周没人啊，再射，再停。啊，炸弹吧？常识告诉我：不是。也不知我当时脑袋是进了水还是浆糊，居然召集伙伴们对着那个地方一齐射：“有尿齐齐屙，唔屙死大哥！”啊！就真的差点死大哥了———一位光脚的伙伴整个跳起来，然后跌倒———原来是灌木丛里有一条电线漏电！回家告诉父亲，他责备我：“点解唔即刻到棋坛话我知？！”几天后到饭堂打饭，那个修理了电线的青年电工叫住我，一脸坏笑：“喂，炮仔，你嗰度被电电亲是乜嘢感觉嘎？” 乜嘢感觉?“自动刹掣啰！”“哦，会自动刹掣嘅？会自动刹掣嘎！哈哈……”这坏种一路大笑遁去，留下我一脸茫然与愤懑。不过，我以后把这事讲给谁听，谁都是以大笑来多谢我。看来这厮也有歪理。

　　航模
　　公园西门出口前有一块空地，紧挨少年宫，每逢周日上午都有人在玩线控航模，掌控的人站在场地中心，双手紧握连着几根线的控制板，小飞机则围绕他不停地转圈，还上下俯冲翻滚，发动机嗡嗡声响得震耳，煞是轰烈。我是一个航模爱好者，不知玩烂了多少木质飞机模型，就是羡慕这种微型汽油发动机的小飞机，也知道家里没闲钱买，惟有看个饱。有次向父亲讲起这模型的“劲”，不想他脸色一变：“你知佢嘅劲哩，咪睇佢嘅马力唔大，失控起嚟唔喺开玩笑嘎！你最好离远啲。”我不懂什么马力，却晓得“失控”这词，记住了父亲的提醒。也该我不幸，看到了这一幕。先是有一天发动飞机时，有人被螺旋桨打断了手指送院，吓得我心蹦乱跳。后来，飞机断线失控，在不高不低的一米左右高度乱飞乱撞，掉在地上又弹起，顿时，尖叫声四起，围观的人纷纷逃跑躲避。最终还是弄伤了几个人，把我吓个半死。以后，我转为从书上去满足飞机飞行了。真如精神分析家弗洛伊德所说，这些植根于童年时代的心理冲动，成为人最深刻的本质———我至今都害怕用手摇把来启动汽车拖拉机发动机；而我讲授企业安全管理课的案例，学生们都说：潘老师，我们都听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冷了，够安全啦！

　　棋痴
　　父亲与我谈到昨夜看象棋的事情：“嗰个大佬上昼我睇佢就唔妥，同人捉棋净喺饮水喉水当晏昼（指午饭），晚黑嗰餐又喺咁，我临收工嗰阵佢就晕低喇。摸匀佢全身都冇银纸粮票，好在门卫收票的阿姐冲咗杯糖水比佢饮，冇事啦。我送佢出大门口，比搭车钱佢又唔要，话好近，行路走得喔。唉……”这是废寝忘餐型。
　　公园的医务室收治两位打架的伤者。原来这两人是街坊，晚饭后结伴来棋坛看甲组棋手表演，屈膝探讨棋局却因思路不同而起语言争执，最终发展成肢体争执而互伤。父亲深为惋惜：“咁样就连街坊都冇得做啦！”这是激情犯错型。
　　一次父亲在棋坛东厢闭目应众，连走廊和栏杆都站满了棋迷，我只好在西厢呆坐。突然，前座一位男子起身直入围栏，蹬蹬两步跑上四级楼梯的东厢，走到父亲的背后，轻轻取下父亲蒙眼用的红领巾，一声不响地对着亮处看了又看，大概看到确实是不透光吧，交还给父亲，说了句：“对唔住。”又坐回原位，继续看棋。奇怪的是，全场只骚动了一阵，又安静如前，看来是棋坛常事了。这是执法公正型。
　　还有更多天天都见的，如知错必改（老是悔棋）型啦、撒泼放刁（棋风极差）型啦、谦谦君子（棋风好）型啦、子期伯牙（相互欣赏）型啦、事后诸葛（纸上谈兵）型啦、图穷匕见（绵里藏针）型等等，不一而足。而全国级的象棋赛都在中心台举行，那里又是另一番风景。
　　傍晚，中心台靠前位置早已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几百一千吧，“担凳仔，霸头位”，那肯定是用饿肚子为代价的；待到华灯初上，就更是黑压压的满是人头。这样的盛况，我看除了红线女来这里表演才有得比。真的奇怪：偌大一个广场，没有一个座位，站着看棋却是秩序良好；不似在越秀山看足球，一浪高过一浪的省骂直冲云霄，越过白云山，飘过省界、国界。但是，这里也不乏极端的激动分子，我就见过两个。
　　一晚比赛结束，台上选手裁判在退场，台下棋迷基本没走，还在大声小声地讨论刚才的棋局，没有要离场的意思。我走到台上看热闹。突然一个男子爬上围栏立住，以一个宣传造反有理的标准模样，左手扶住围栏，右手指天，扭身面向广场大声喊道：“边个话单车兵士象全唔赢单车马？！够胆宜家就去棋坛捉过，炮叔做裁判。”底下顿时嘘声一片：“边个得闲同你傻！”“炮叔唔使瞓呀？”他顿了一下，无底气地说：“我请佢宵夜……”立刻，远处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好多钱呀？执地仔！”听到他是拾荒的，我心里一震，至今不忘。
　　又是全国赛，父亲在台上任裁判（唱棋），我在台下等散场吃宵夜。棋局进入酣战，双方都长考，台下只有棋迷细声交流的轻微嗡嗡声。忽然什么声音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早已跨过围栏，跑到台下，仰头对着台上大声说什么来着。仔细听出来了：这厮是用那种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普通话”更不普通的普通话，对台上他仰慕的那位外省选手进行提醒，翻译成广州话大约就是：“你千祈要睇住佢嗰条阴毒计啊！如果你哩步唔走马八进七嘅话，佢三步之后就会有势凶夹狼嘅兜笃将军，咁你就弊家伙咯嘞！快啲啦！就嚟超时啦！”也许是他一边跳一边喊，断断续续经过扩音机的回放，声音颤颤的居然带有哭腔，似足外星人的天籁之音，从广场大喇叭放出来，甚是恐怖骇人。于是全场轰动。有耳聪听明白的则大声斥责他：“你就嚟弊家伙啦！有人去拉你啦！”果然，几位工作人员把他请出围栏之外。一切又继续如仪。晚上，父亲告诉我，那位外省选手盛赞广州棋迷的热情“全国少有”。今天忆及，应是提醒收到了效果，但早已超出棋局之外，粗鲁的做法却弘扬了广州棋迷的热情和公正。
　　俱往矣，棋坛已倒，顶峰已过，中兴未至，何日重现辉煌———再见满城棋局、满城棋迷棋痴？我盼这日。
潘 森 <INPUT style="DISPLAY: none" value=0 type=checkbox name=titlecheckbox sourceid="SourcePh">
（版权归"金羊网-羊城晚报"所有，转载请务必注明来源或致电020-87133589。）

橡草

中心台，紅旗劇場(是否有記錯？)是當年娛樂節目一大部分了。

嘉嘉

小时候能够去文化公园玩，是很高兴的事情啊！我最喜欢看海洋馆，那大鲸鱼很震撼呢。

chenxiaoshan

      文革开始后，好像是将海洋馆改成了收租院，专说刘文彩怎么坏，其实现在的恶霸比刘文彩坏多了。所以有笑话说，拉登真是冤，才拆了美国两栋房子就被打成恐怖分子，按这样的标准，天朝的恐怖分子不知道有多少呢。

橡草

chenxiaoshan 发表于 2012-12-23 22:05
文革开始后，好像是将海洋馆改成了收租院，专说刘文彩怎么坏，其实现在的恶霸比刘文彩坏多了。所以有 ...

劉文彩好似平反咗啦，稱他為善長仁翁添。水產館仍存在，還有一個海洋館？

橡草

chenxiaoshan  应该是红星剧场，一个星期有两晚是讲故事，有时候是上演粤剧。  发表于 半小时前
好似要另外買票入場的，還播電影？當年沒錢，只能在圍場外聽。

鄧允根

　　小時候去文化公園，潘炮應眾象棋賽看了Ｎ次，聽旁人議論，學會了象棋的
基本知識。試過跟人下棋，但是從來未贏過，所以始終培養不起興趣。

62桃李

69届新生 发表于 2012-12-23 11:02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在文化公园工作，我可以凭 ...
      一次父亲在棋坛东厢闭目应众，...

    文章作者的父亲应该是潘炮。

    潘炮（1904-1965），又名潘成，广东南海县西樵人。一生酷爱中国象棋，30年代初，从爱好到精通并转而以棋艺为谋生手段。潘的记忆力特别强，抗日战争前后，在广州大世界游乐场、镇南茶楼、沈江茶楼等场所，以闭目弈棋卖艺为生，得到了对弈者和“观战”群众的称赞。从此，“盲棋”老手潘炮之名不胫而走。

　　1951年10月，在广州举办的华南物资交流会，邀请了潘炮表演中国象棋“闭目应众”节目。其后又在岭南文物宫（后改称广州文化公园）等场所公开应众对弈。后成为广州文化公园的正式职工。60年代初，文化公园新建棋坛活动场所，委派潘炮负责主管。这期间他积极收徒传艺，并每逢星期六晚，必举办“潘炮闭目应众”棋艺活动。

    潘炮个子不高，操一口纯正广州口音，喜穿唐装衫裤。坐镇擂台时，以布蒙目，旁边有一特制大号棋盘，攻擂者走子时，有人专门高声唱出着法并移动巨型棋子向台下观众展示实战情况，擂主也高声回报应着。在当时这种蒙目应众表演乃是一件新鲜玩艺，因此吸引了不少观众。
    按棋坛传统旧例，棋手有一等、二等、三等之分，棋士要达到三等方算入流。何谓三等棋力，就是任何棋王都让不起双马，当时棋谚有云：“脱尽双马，方属三等棋。”潘炮当时虽然已是一方棋王，但仍很谦虚，说：“潘某就是三等棋最末一位把关将，就算已经脱尽双马，也必须赢了我，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三等棋。